六个多小时后,父亲从手术室出来了。
他闭着眼,嘴里哼哼着,不知是不是因为疼。我推着他的床,手一直在抖。
我不敢想,他清醒后知道自己做了造口,会是什么反应。
因为疫情,医院只允许一位家属陪护过夜,母亲决定留下。回家的路上,我的眼泪一直停不下来,悲伤和恐惧像要没顶一样,明明是夏天,我却觉得很冷。
第二天,我去医院送饭,母亲告诉我,父亲已经知道了造口的事。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父亲听见,又像是怕我崩溃。
沉默了一会,我才走向病床。我不敢开口,只能在父亲需要时默默地搭把手。他也静静躺着,一言不发。气氛压抑且绝望。
该怎么安慰呢?痛苦没有落在我身上,任何安慰好像都显得轻飘飘的。
很多人劝我,「你就当没事发生,好好跟他说说,告诉他还有希望,没准还能像从前一样有说有笑」。怎么可能?
我很了解父亲,与其主动和他讲一堆大道理,等他自己慢慢想通一些,愿意提起这个话题,我再去安慰他,是比较好的。
这次手术的伤口比第一次大,那根六米长的管子还插着,再加上意料之外的造口,父亲的精神大受打击。
术后好几天,他都没有排气。医生很担心,安排了各种检查,都没查出问题。
我想,他大概是求生意志变弱了。
等到第十天晚上,他身上的造口袋终于鼓起来了。我和母亲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期间,隔壁床来了一位同样有造口的病友。
他比我父亲小了十岁,经历很坎坷:第一次手术就做了造口,一年后将造口回纳,以为可以恢复如初,却总是腹泻。后来癌症复发,再度手术时,又不得不在原来的位置旁边做了永久造口。
他不时地开导我父亲,分享护理造口的经验。那是只有病友才能实现的共情。
护士每三天为父亲更换一次造口袋。每次我和母亲都在一旁学习,以后更换造口袋的事就需要我们来完成了。医院还有护理造口的线上课程,我上得很认真,课程结束,电脑里保存了七八十张PPT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