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活得像个僵硬的木乃伊

麻辣鸡翅

​​章选自明白知识黑泽明的许多电影都为人称道，《罗生门》《七武士》《乱》等武士电影更是成为电影史上的经典，其中悲壮宏大，令人唏嘘的片段值得反复观看。在这些电影里，1952年的《生之欲》似乎就不那么显眼了。

这部两个半小时的黑白影片，故事有些平淡，镜头景观也不甚宏大，让人感觉有些冗长无趣。不过，这部电影对于黑泽明来说，意味着转向更深刻的人性思考，以及完全形成个人风格前的过渡。

在拍摄《生之欲》之前，黑泽明刚刚拍摄完电影《白痴》，它改编自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而在《生之欲》之后，他则开始准备《七武士》的拍摄，这部电影既有戏剧性的编排，又多了深沉的凝思。《七武士》之后，他完全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成为名副其实的「电影界的莎士比亚」。

《生之欲》正好在两部重要作品之间，上承下启。

多少人活得像个僵硬的木乃伊

黑泽明执导电影《生之欲》海报。

那么，这部电影讲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主人公渡边是个年老即将退休的公务员，他并非巨贪大鳄，也不是政府要员，他只是庞大政府机构里普普通通的市民科科长。他的一生都在这落满灰尘的件堆里度过，不停地翻看、盖章，同事们戏称他为木乃伊。

的确，在人生的后半段里，他就宛如一个僵硬的木乃伊，每天重复着相同的事情，如同死去一般。但是，在电影开始，他被检查出患有胃癌，剩下半年的时间可活。

他才突然发觉，自己真的要死了。同时，他也发现，他似乎没有真正地活过。

于是，他决定要享受从未享受过的，由此他燃起了生活的欲望。

他拿出了5万元积蓄，想要在一晚上花完，他想要体验自己没体验过的生活，与舞女狂欢、喝酒、做爱，让生命最后的时光充满光彩。但是结果呢？当歌舞散去，他趴在路边狂吐，黑暗里好像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背影。这只是欲望的宣泄，不是生命本质的体验。

真正给他启示的是想要辞职的年轻女同事，她忍受不了市政局如同棺木般死气沉沉的气氛，于是辞职去做了一家玩具厂的女工。她告诉渡边，自己觉得做玩具很有意义，很开心，于是也就觉得自己是有意义的活着了。

这本是很浅显的道理，但渡边抱着那只女同事递给他的玩具兔，却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渡边原本不知道吗？未必，但或许只有人之将死，只有生的欲望最为强烈的时候，那些原本显而易见的道理，才真正显得重要。

接下来的六个月里，渡边跑上跑下，乞求各个部门，将原本互相推诿的臭水沟改建儿童公园工程包揽下来，开始做他能够做的有意义又开心的事。

当他生命耗尽的时候，公园正式建成，他坐在公园的秋千上，低声吟唱：

「生命多么短促

少女恋爱吧

趁黑发还没褪色前

趁爱情的火焰还没熄灭

今天一去不复来」

多少人活得像个僵硬的木乃伊

渡边最为重要的不是他曾经怎么活，也不是他怎么死，而是在他死的时候，他建造了这个儿童公园。在他生命欲望最为强烈的时候，他真正地活了六个月。

电影的结尾的雪夜里，主人公渡边坐在自己建造的公园里低声吟唱，逐渐失去生命的温度，走向死亡。

然而，在渡边葬礼上似有所感的同事们，在回到那间办公室里时，又开始了机械的工作，又开始了死气沉沉的生活。

在《生之欲》中，既有纠结、挣扎，让人感到沮丧和萧杀，但又透露出一丝对人性的希望。这部电影在黑泽明的作品中不算成熟，却因为一种生涩感而显得独特。对于喜爱日本电影和喜爱黑泽明的观众来说，这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引人深思的作品。

毕竟，人生中总要有些时间来停下来凝思，怎样的人生才算是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