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黎明_钟祖培与恭城暴乱纪实

鹰飞倒仰

一、钟祖谙上山
广西东北部，著名的越城岭系山脉，由西北方向绵
延而下，巨大的都庞岭山系由东面环绕，这个由汉、壮、
瑶、苗等10多个民族杂居的半山区半丘陵的南北狭长
地带，便是恭城县了。县东北角有一关，名龙虎关，是
湘桂的重要通道之一，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1949年12月11日，恭城县平安乡对河村。
夕阳西下，山头，河岸一片殷红。河边的一块大石
头上，坐着一个60岁的瘦老头。一双眼睛正望着河中
的夕阳沉思。尽管他外貌和衣着与山村老农无异，但
他那双眼睛，透着专横和目空一切;尽管有时他眼中也
露出许多和善的表情，但那目光仍是自上而下地投向
别人，使人感到和善中的威严。
他便是恭城县大名鼎鼎的钟祖培。
对于钟祖培其人，我在拙著《桂系演义》中已作过
较为详细的介绍。他是恭城县人。与李宗仁是广西陆
军小学，陆军速成中学的同班同学。军校毕业后，钟与
李同时在护国军第六军第二师第十三团任职。钟在团
部当上尉副官，李任上尉连长，两人交情颇深，1921年
夏，孙中山命令粤军回粤讨代旧桂系陆荣廷，桂军战
败，时任营长的李宗仁趁机率部避走六万山。钟时任
李部连长，坚决跟李宗仁上六万山。在后来李宗仁统
一广西的作战中，钟随李东征西讨，立下战功，升营长、
纵队司令。统一广西后，李宗仁率桂军第七军出兵北
伐，钟祖培无役不与，升旅长、师长，直至第七军中将副
军长。钟祖培为人踞傲，向与白祟禧不和，1929年，在
武汉时被白排挤，遂挂冠而去。离开桂军后，他把家眷
安置在上海和香港，自己往来沪港之间，欲乘时而动。
蒋介石为了搞垮桂系，以金钱和第八军军长委任状收
买钟祖培，要钟从桂系内部组织反桂集团，夺取广西军
政大权。但钟反白拥李，后接受李任命，当梧州警备司
令，因在任上敲榨勒索商人，被人告发，李宗仁只好调
他到边睡重镇龙姚，任龙州对汛督办。一年后，又调任
平乐专区民团指挥官。他深知自己在桂系再难以往上
爬，便一门心思捞钱。他在梧州任替备司令时，令副官
刘敬循拿着司令部的封条，在西江上跑来跑去，一见货
物装得满满的船只，便将封条往船上一贴，大喝一声:
“此船征为公用，船主立即卸货!”船主吓得连忙作揖打
拱，乞求放行。刘副官逼视着船主:“放行?那就交免
征费吧!”船主只得把银钱塞进刘副官的大皮包里。刘
随手扯下封条，又沿河去找第二条船贴封条。刘在梧
州河堤码头跑一个早晨，那只大皮包里便装满了2000
多块钱。
龙州对汛督办，是个具有外交官身份的职务，钟祖
培也捞了不少钱。捞钱捞得最多的还是在平东专区民
团指挥官任上。那时，钟山、八步一带的矿商要发财必
须找到得力的官方武装做靠山。钟祖培与他们一拍即
合。矿商们给他许多红股。他让兄弟亲信钟幻云、钟
祖盛和莫洞庭专门协助管理这些红股收人。1937年
“七·七”事变爆发，李宗仁率军离桂参加抗战，他在广
西失去靠山。省主席黄旭初的亲信田良骥瞅准机会，
从他手里夺去了这个肥缺。钟祖培只得打点行装，转
回恭城长居故里，但此时他已囊雍暴满。
钟祖培娶了四房太太，他最宠爱的是年轻漂亮有
文化会打枪的三太太王素芬。他在外总把王素芬带在
身边。这天，王素芬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发牢骚:
“这年头，谁当官不是为了捞钱发财，李德公为什
么不给我们撑腰?”
钟祖培一声冷笑，问太太:“人死了要装进棺材去
埋，你说那个东西为什么叫棺材?”
王素芬不解，钟祖培说道:“棺材，棺材，不就是
‘
官’和‘财’嘛。从前有个皇帝，他问手下一个大臣，你
最想要的是什么?大臣说:“‘官财’。皇帝当即命人抬
来一副木板做的东西，要这个亲信躺到里面去，下令抬
去埋了。皇帝对臣下说:‘要当官，就莫发财，要发财就
莫当官，这是本朝规矩!’从此，那个装人去埋的东西就
叫棺材了。这次李德公没派人给我送棺材来，看来他
是希望我安享晚年哩，我们走吧!”
钟祖培从此回到老家过着悠游林泉的山野生活。
他在依山傍河的油榨房旁边建了座6层高楼，又在种
满沙田袖的果园里建了座小别墅。平时，他和王素芬
就住小别墅里。他回乡后，衣着简朴，一身老农打扮，
常邀村上老人来家饮茶叙旧，有困难者，解囊相助，有
一次，他的六弟钟幻云和八弟钟祖盛带着几只凶猛的
猎犬出猎，将邻村黄中锡的一头猪咬死。他闻讯，不但
要兄弟如数赔偿损失，还亲自上门向黄中锡赔礼道歉，
感动得黄中锡连叫:“植轩公(钟祖培号)!这点小事，
莫讲了!”
最令村民感动的莫过于钟祖培处理水利纠纷。乡
村里，各村各户每有水利纠纷，乡公所处决不下时，便
发生械斗，村民们常以血的代价来换取水。他回村后，
每遇水利纠纷乡公所解决不了时，便出面处理，总能圆
满解决。他老家对河村与心田村共用一水榨糖、榨油，
两村常发生用水纠纷。钟祖培不袒护本村，请来两村
民众商议，最后达成协议，轮流放水开榨，用水时间以
午夜12点为限，12时以前心田村用，12点以后对河村
用，3天一个轮回，两村利益均能照顾。为了准确掌握
用水时间，钟祖培请村民半夜拍门，他一听门响，便披
衣出门告诉时间，夜夜如此，风雨无阻。
有一年，一伙散兵从湖南窜人恭城县境，一路掳掠
骚扰，民众深受其害。钟祖培遂令其族弟钟士奇赶制
大批微章，上印“民团自卫队”字样，分发各村青壮年配
带，并让民众传言:“我们这里有个军长!”散兵们见此
地有强大地方武装，又听说有个退役的中将军长，遂僵
旗息鼓而去。
1948年，国民ZF召开国民代表大会，钟祖培获
得12951票当选为“国大”代表，到南京出席“国大”会
议。已当选为副总统的李宗仁和他促膝谈心。李宗仁
感慨地说:“植轩兄，我很赞成你的那个‘棺材论’，当官
就不能发财，要发财就莫当官。日今政治黑暗，贪官有
如过江之卿，……要治理好国家，必须进行强有力的政
治改革，这方面，美国人是支持我们的。”
钟祖培拍着胸膛说:“德公，我听你的，如果还用得
着我的话，我会像民国十年那样，再一次跟你上六万大
tIJ!”
转眼间到了1949年春夏，国民党败局已定，人民
解放军百万雄师过长江，李宗仁代总统飞逃桂林。钟
祖培闻讯赶到桂林拜见李宗仁，他走进李宗仁的官邸，
恰好白崇禧也刚从武汉飞回桂林，正与李宗仁磋商，钟
祖培来不及坐下，便问道:“德公，情况怎么样?”
李宗仁还未开口，白崇禧便说道:“植轩兄，准备穿
草鞋，上山吧!”
钟祖培惊疑地:“穿草鞋，上山?上什么山?”
菌崇禧:“反正你们恭城有什么大山就上什么大山
好了，尽快组织民团，准备上山与共匪打游击!”
钟祖培这下总算明白了，他把胸膛一拍:“上山就
上山，横直我们是从六万大山下来的，德公、健公(白崇
禧号)，我这辈子跟你们走定了!”
钟祖培虽然早年与白崇禧撕破过脸皮，但是后来
他回桂任职后，白崇禧看在李宗仁的面子上，便也不再
计较过去，每逢其母过生日，李宗仁送去厚礼，白崇禧
也照送，后来钟母去世，李、白又送去挽联和礼物，钟对
李、白颇怀感激之情。现在，白崇禧说要穿草鞋上山打
游击，他更是第一个跳出来拥护。但李宗仁神情萎顿，
临别时只是和他握了握手。
钟祖培回恭城后，一心想着上山间题。这天，他带
着一名随从，从对河村向茶垒村走去。
茶垒村距对河村有四、五里路，是个小山村，四面
被大山包围，古木参天，山路险峻。如果没有向导，外
地人根本找不到茶垒村。
半个多小时后，钟祖培已到达茶垒村口。村民都
姓陈，首领陈龙章对钟祖培忠心耿耿。钟解甲归田后。
他看中此地隐蔽险要，陈龙章镖悍忠心，便在陈家后
院打通一个通往后山的秘密通道，内藏他从部队带回
的那批枪支弹药，又储存了供他一家够吃一年的粮食。
在陈家院墙上，他又命人凿了10多处秘密枪眼，以备
急用。
钟祖培走进陈龙章家，陈赶快出迎。天井旁一棵
千年古榕，将小院和堂屋紧紧地遮盖着，后山丛丛竹
林，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看不见陈家房舍。
钟祖培在堂屋坐下，吩咐陈龙章:“把山洞里的枪
拿出来全部擦一擦，粮食全部换上新米，油、盐和干菜
都要留够。”
陈龙章睁大眼睛望着他:“植轩公，有事?”
钟祖培只说了一声:“有备无患!”
陈龙章点头:“是，一切照植轩公咐咐的办!”
第二天，钟祖培赶往县成，筹备成立了恭城县民众
自卫团，由自卫队总队长常秉理任团长。
1949年10月，白祟禧统率的华中部队在衡宝战役
受到人民解放军重创后退回广西，在桂林召开在乡高
级军官会议，电令钟祖培到桂林开会。钟祖培当时正
患足疾，不能前去。
白崇禧见钟祖培不能到会亲领指示，而恭城不仅
是阻挡解放军人桂的屏障，且是保卫桂系安全的堡垒，
便令鲁道源兵团集结龙虎关和荔浦地区，派张淦兵团
集结于恭城。阳朔机动。此外，又命桂东军政区司令
官甘丽初亲到恭城向钟祖培传达指示，拟定“广泛游击
战争”的计划，与毗邻县成立富恭、平恭阳、临恭灌联防
办事处，并组织力量到龙虎关、定岗坳、黄茅坪及莲花
以东地区防守。
1949年11月22日，解放军已进占桂林。两天后，
钟祖培在恭城县城召开全县绅士会议，组织恭城自卫
委员会。他自任主任，县长莫光庭任参议长，钟幻云任
副主任，张明琳、容鸣世、田民丰等50人任委员。他将
全县武装扩充到3个警备大队，14个常备队，1个便衣
队，1个独立自卫队，1个迫击炮排，实有兵力1425人。
钟祖培相信山，他当年和李宗仁起家时，从六万大山下
来，也不过千把人。他希望历史重演。
解放军解放桂林后，继续追歼桂系残部，与恭城县
毗邻的县都解放了，周边县的反共残余武装纷纷逃人
恭城，计有湖南反共救国军第十二军军长陈平裘、周天
雄部逃到观音山;平乐欧十三、余继光部进入西岭瑶
山;廖唯民、尹治隆部进人莲花;灌阳卿明其、陈香元、
赵中样部进人灌阳与恭城交界一带的山区;湘桂边区
司令黄绍立则活动于恭城西部与平乐、阳朔交界的瑶
山一带;国民党富川县县长潘展云则率部分警兵潜伏
于龙虎关，这部分桂系残余势力均接受他的指挥。钟
祖培一时实力大增。
1949年12月11日晨，人民解放军第四十九军一
四五师四三四团三营从东、南、西三路进人恭城。
河中夕阳的余辉渐淡，冬日的江风撇咫吹来，令人
不寒而栗。钟祖培仍在河边坐着，那模样，像一尊顽石
化作的雕像。
他听到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才慢慢地
回过头来。亲信钟幻云、林绩勋气喘吁吁地跑到面前。
林绩勋报告:“主任，共军一个营已进人县城。莫
县长率警兵数十已进人北洞箭杆冲。”
钟幻云报告:“县自卫团直属连60余人被共军俘
虏。”
钟祖培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这是意料中的事。
林绩勋忙问:“主任，我们怎么办?走还是不走?”
钟祖培冷笑一声:“嘿，走?走哪里去?”他指了指
林绩勋，“你马上通知县自卫团常秉理团长，带部分兵
员向共军投降。”
钟幻云睁大眼睛问:“投降?大哥前几天不是还号
召我书飞要保家，要保乡吗?”
钟祖培又冷笑一声:“嘿，棋要慢慢下嘛，你通知县
自卫团副团长余伟年，将主力撤进大山中，我自有安
排。”
“啊!”林绩勋和钟幻云一齐拍着脑袋，“我们懂
了!”
林绩勋和钟幻云立即分头行动去了。钟祖培这才
慢慢站起踏着暮色回家。
县城。

鹰飞倒仰

一串鞭炮响起，恭城县人民ZF的牌子在县ZF
大门外挂起，宣告了一个新政权的诞生。
县ZF办公室里，县委书记兼县长田继舫、副书记
贺万年、副县长赵国士等县领导正在开会研究工作。
根据上级指示，目前首要的任务是征粮，全县征粮任务
为8万担，压力不小。此外，他们还谈到钟祖培的问
题。钟祖培过去反对过白崇禧，又与蒋介石有矛盾，是
个可以团结的统战对象，弄得好，对全县的工作，特别
是征粮工作，将起到促进作用。田继舫对贺万年说:
“听说，以前每一任恭城县长到任，都要先去拜访钟祖
培。我这个新来的县太爷，现在实在太忙，老贺，你就
先去看看他吧!”
副书记贺万年是个老红军，刚从部队团政治处副
主任的岗位上转到地方工作，热情很高，便说:“好，我
明天就走一趟。”
贺万年带着工作组，来到对河村与钟祖培见面，转
达了县长的问候。钟祖培心里一愣，心想共产党的县
长怎么和国民党的县长也差不多呢?但不管怎么样，
他还是得到了一种满足，一种在恭城地位至高无上的
满足。他马上吩咐王素芬去安排酒菜，款待客人。
一桌丰盛的酒菜摆上了八仙桌，钟祖培邀贺万年
人座，边喝边谈。钟祖培喜欢喝酒，贺万年也喜欢喝
酒，几杯酒落肚，彼此的距离一下便拉近了。
贺万年见钟祖培衣着朴素，平易近人，完全没有官
僚恶霸的架子，初次见面，颇有好感。便说:“钟先生，
你是本县有威望的人士，目前，我们的工作主要是征
粮，为解放全广西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服务，这方面，
请钟先生多多给予支持。”
钟祖培喝了几杯酒，又见贺万年为人豪爽，十分尊
重他，便说:“贺书记，我交100担公粮。”
贺万年大喜过望，马上举杯:“钟先生以实际行动
支持人民ZF，德高望重，令人敬佩，我敬你一杯!”
钟祖培一仰脖，喝了贺万年敬的酒，连连说:“不敢
当!不敢当!”
贺万年又说:“钟先生，据我了解，恭城解放前夕，
周围各县均有些土匪窜人本县，在治安工作方面，还仰
仗你多多支持ZF和人民解放军，使本县社会秩序安
定，人民生活安居乐业。”
钟祖培拍着胸膛说:“贺书记放心，我保证恭城境
内无土匪，工作队可以安心下乡工作。”
贺万年回到县城，将他与钟祖培的谈话向田继舫
说了，田继舫也十分高兴。为了完成征粮任务，县委组
织了十几支征粮工作队到各乡开展征粮工作。又将驻
县的解放军四三八团第八连除留副指导员李树亭率第
三排及连部人员留守县城外，其余分散至各地。又抽
调约一个多排的干部战士组成武装征粮工作队，分成
二、三人一组随工作队下乡征粮。
钟祖培独自喝闷酒。王素芬一边给他斟酒，一边
问:“贺书记来的那几天，我看你精神顶好的，这几天怎
么又烦了?”
钟祖培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共产党的话不可
信!”
王素芬见共产党的县官也像过去国民党的县官一
样尊重钟祖培，认为这日子还能像过去一样过，心里也
高兴了几天，没想到钟祖培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阴沉，
忙问道:“你看出什么问题了?”
钟祖培一仰脖喝了杯酒，瓮声瓮气地说:“他们讲
的和做的是两回事，要缴我的枪，哼!”
王素芬这下总算明白了。原来，昨天来了几名工
作队员，要钟祖培将家中的枪枝弹药交出来，说是奉上
级指示，要收缴民枪。钟祖培当时没吭声，那几名工作
队员便开导他，要他在3夭之内把所有枪枝交出来。
钟祖培解甲归隐之时，带回步枪、机枪上百支，子弹上
万发，大部分藏在茶垒村陈龙章家。他藏枪的地方别
人虽然不知道，但他拥有大量武器还是有人知晓的。
钟祖培戎马半生，对军阀混战，兵匪横行的社会有他自
己的认识，过去，他靠枪杆子升官发财，现在虽然解甲
归隐，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枪杆子还是不能解除
的，谁要缴他的枪，等于要他的脑袋。
“共产党的话是不可相信的!”钟祖培又喝了一杯
酒，借酒发泄胸中的愤慈。
自家的猎犬咬死村民的猪，他可以赔钱，上门赔礼
道歉;他调解水利纠纷，可以不辞烦劳，半夜起来开门
为村民报时;共产党要征粮，他可以一次交出100担
谷。可谁要他交出枪杆子，他便要和他拼命—这便是钟祖培，一个在军阀混战中沉浮的钟祖培，一个虽解
甲归隐，但仍具有无上权威，并拥有众多财产的钟祖
培。
可惜，当时恭城县的共产党领导干部没有认识这
样一个钟祖培!
钟祖培正在喝闷酒、生闷气，忽有家人来报:“有位
从香港来的梁先生求见。”
钟祖培望了王素芬一眼，估计来人不是一般拜访，
吩咐道:“小客厅见。”
来人身着长袍马褂，取下头上的黑呢礼帽，向钟祖
培躬了躬身子道:“植轩公，还认得我吗?”
钟祖培只觉得来人有点面熟，却一时记不起在哪
见过。王素芬给客人和钟祖培斟好茶，便关上小客厅
的门，出去了。来人见钟祖培一脸疑惑，便自我介绍:
“今年夏天，在桂林李德公的公馆里，白健公还命我送
你上车的呢。”
“啊!”钟祖培这下想起来了，“你是梁赓。李德公
和白健公现在何处?”
梁赓点点头，说:“李德公已到美国治病去了。白
健公现在海南岛，他命令你迅速发动游击战，牵制共
军，配合国军从海南岛反攻。”梁赓说罢，从内衣口袋里
掏出一封信，交给钟祖培。
钟祖培见信上盖着他所熟悉的白崇禧那枚私印.
顿觉无比亲切。历史上他与白的积怨早已烟消云散，
如今剩下的只有一个反共复国的共同心愿。
钟祖培看完信，问梁赓:“白健公近期反攻大陆有
把握吗?”
梁赓神秘地说:“白健公讲，第三次世界大战马上
就要打起来了，美国已出兵帮助我们反攻，这时动手，
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说着从小手提箱里拿出20根
金条，“这20两黄金，是白健公拨给你的经费。”
钟祖培接过金条，兴奋地说:“好，你回去告诉白健
公，我这里马上动手，搞起来后，请他派飞机空投武器
弹药!”
送走梁赓后，钟祖培几天闭门不出，他站在楼上房
间窗口，望着果园里那一个个金黄的沙田袖出神。族
弟钟士奇站在他身后，轻轻说道:“主任，那些沙田袖该
摘了。”
钟祖培慢慢转过身来，对钟士奇道:“你去通知田
民丰他们，明天到我的油榨坊开会!”

鹰飞倒仰

二、枪声响了
1949年12月30日，穷途末路的华中军政长官公
署长官白崇禧，奉蒋介石电召，由海口飞赴台北。此
刻，他最关心的乃是钟祖培的举动，钟祖培的成败，直
接关系着他和李宗仁的命运。
钟祖培在白崇禧飞往台湾的第二天，便在恭城开
始动手了。
31日夜，寒气逼人。
对河村油榨房的果园别墅里，堂屋中燃着一盆熊
熊的炭火，门窗紧闭，坐在火盆前的10多个人，已被炭
火烤得从里到外一样滚烫。
钟祖培从座位上站起来，以威严的目光扫了一眼
他的旧部亲信们，开始训话:
“诸位，恭城沦人共匪之手已经20天了，我们都饱
尝矿苦头，今天逼粮，明天逼枪，后天就要逼命了!我
们应该以武力对抗，迅速组织队伍自卫，只有坚决抵抗
共匪的压迫，我们才有生存的希望……”
“钟老总，你领着我们干吧!”
“对，等着是死，不如暴动自救!”
钟祖培训话一结束，坐在火盆前的人，便七嘴八舌
叫嚷着，他们胸中的火，似乎已超过盆中火的炽热。
“干是要干，不过，我们的力量恐怕还不够。”一位
有些虚胖的绅士迟疑地说。
“嘿嘿!”钟祖培冷笑一声，“我们的力量，诸位也许
还不清楚，绩勋，你把我们的实力向大家讲一讲吧。”
林绩勋干咳了一声，显得有些神秘地说道:“钟老
总目前所指挥的计有:和平乡300多人枪，嘉会乡200
多人枪，九板乡200多人枪，西江乡320多人枪··一总
计全县共约40(刃余人，枪2500余支。此外，在龙虎关
一带的新十二军军长周天雄、湘桂边区司令黄绍立，也
归钟老总统一指挥。”
“好哇，这回可要大干了!”
“干，打到桂林去!钟老总当省主席，我们也弄个
厅长、县长当当!”
钟祖培得意地笑着，他指了指田民丰:“你把共匪
在恭城的实力也向大家讲讲吧!”
田民丰站起来说:“共匪在恭城的部队不堪一击。
全县只有1个连，县城驻1个排，莲花、势江、东寨驻1
个排，嘉会、栗木、观音驻l个排。平乐地区的共军主
力5个营已经转移外线，我们在恭城暴动，完全有把握
取胜!”
“钟老总，你说我们怎么干吧?”
“请钟老总下令吧!”
大家磨拳擦掌，只待钟祖培一声令下。
钟祖培宣布暴动计划:“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摊
粮派谷的事，由田民丰、张明琳负责，马上派人到嘉会、
栗木坐催限期交纳，10天内要搞到1侧刃担粮谷。
田民丰、张明琳起立答声:“是!”
“加强联络，集中兵力。派钟士奇、余伟年、张兴贵
将我们的计划向周天雄、黄绍立、欧十三、余继光传达，
请他们集结兵力，秘密向恭城进军。”钟、余、张领命后，
钟祖培继续说，“加强领导，统一指挥。成立恭城人民
反共救国军总指挥部，我任总指挥。田民丰任副总指
挥，余伟年任参谋长，林绩勋任秘书长，钟士奇任副官
长，钟伟人任军需长。总指挥部下辖7个大队，大队下
辖中队、分队。”
钟祖培宣布任命，林绩勋把已准备好的委任状一
一发给大家。
最后，钟祖培一口气宣布了暴动时间，规定了各种
联络符号、信号、口令。
这一切，似乎都已部署完毕，没有什么话要说了。
但他却绕着火盆转了一圈，随后又慢慢地举起右手，神
情非常严肃地盯着亲信旧部，发布最后一道命令:“攻
下县城后，由田民丰任临时县长，黄孜带400人留守县
城，负责维持治安;如失科，则退至钟山、恭城、永明三
县交界处的深山打游击，与共匪作战到底!”
“是!”部下们齐声应道。
钟祖培一双老眼忽地闪亮着，颇有些激动地:“从
今天起，我以‘木哥’的名义下达手令，木者，李字首也，
我们永远是李代总统德公的部下，你们明白吗?”
众答:“明白!我们永远是李代总统德公的部下。”
1950年1月25日，恭城，响起了暴乱的第一枪，预
示着一个血腥日子的来临……
这天，天刚平黑，和平乡征粮工作队的14名队员，
正在乡公所灯下开会讨论征粮问题。突然，“叭”地一
声枪响，划破了冬夜的宁静，紧接着枪声大作，村子里
狗声狂吠。征粮工作队员们心里一惊，不知是谁惊呼
一声:“土匪!”大家不约而同地抓起枪。队长王家宏随
即奔到电话机前，要向县里报告。他使劲摇了一阵，一
点信号也没有。他心情沉重地对队员们说道:“电话线
断了，情况严重，准备战斗!”
话刚说完，乡公所四周已被猛烈的机枪、步枪火力
封锁。枪声中夹杂着阵阵疯狂的叫喊声:“砍掉一个工
作队员的头，奖光洋25块!”“杀土共、杀洋共、杀绝共
产党!”“杀—!”工作队员们被包围在乡公所里，用手枪和步枪还
击。激烈的战斗进行了1个多小时。
钟祖培居住的对河村离和平乡公所不远，枪声一
响，他即登楼观战。攻下和平乡公所，拿下全县14个
乡，然后总攻恭城县城，这是他亲自制订的作战计划。
黄昏前，黄孜、陈龙章奉钟祖培的命令，带着40余人前
去围攻和平乡公所。工作队只有14人，根本无法抵挡
突然袭击，不料，打了1个多钟头还没有攻下来。钟祖
培急得骂了一声，即令随从跑去传令，要黄孜、陈龙章
全力进攻，半个小时后拿下乡公所。
黄孜、陈龙章接令后，一面以机枪封锁乡公所大
门，一面命人运来大批柴草，接近乡公所后门，放火焚
烧。顿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夭，工作队员被火烤烟薰，
无法坚持下去了。队长王家宏大喊一声:“同志们，突
围，冲啊!”说罢打开乡公所大门，率领队员们冲出乡公
所。
14名工作队员在突围中牺牲8名。和平乡公所
被攻陷。
这天，中国人民解放军四三四团八连一个半班及
师侦察队共18人，在恭城莲花乡遭反共救国军100余
人突然包围，解放军在突围中除两名侦察员冲出重围
外，其余16人牺牲。
这天，中国人民解放军驻平乐二塘炮兵连两个班
的n名战士，途经恭城接该连去湖南运红薯粉的队
伍，沿途遭反共救国军袭击，牺牲5人。
这天，驻栗木乡的60余名解放军指战员和工作队
员被1《洲)余名反共救国军围攻，副县长赵国士被迫率
部突围退人湖南粗石江。
这天，l以洲)余名反共救国军围攻嘉会乡ZF，工
作队与解放军1个排被迫突围进人阳朔兴坪。
1月26日清晨，东寨乡ZF被反共救国军攻占，
乡长侯扬智与两名工作队员被杀害。
这天下午，1000余名反共救国军围攻莲花乡政
府，工作队及解放军40余人在突围中除2人冲出重围
外，其余全部牺牲。年仅18岁的女工作队员秦克祯，
在突围中被俘，遭毒打侮辱，被裸体游街，被ro余名反
共救国军轮好致死。
这天黄昏，驻西岭乡40余名工作队员和解放军战
士，被反共救国军包围于乡公所内。
新生的恭城县基层乡村政权，仅一、二天时间便被
钟祖培摧毁。
这天深夜，钟祖培披着黄呢军大衣，在随从的簇拥
下，进人距恭城县城只有1.5公里的路口村李家祠堂，
这是钟祖培的攻城指挥部。参谋长余伟年向钟祖培报
告攻城部署:“东路由钟士奇、钟双福、钟伟人、黄挽、
陈龙章率500余人向凤凰山、金芝寺、江贝村进攻东渡
浮桥;南路由欧十三、张兴贵、莫癫子;陈荣仔率600余
人，由鹅山亭、燕子岩、狮子头一带向南渡浮桥进攻，并
由陈荣仔率一队担任从文笔滩渡河向西门外怡亭高地
进攻;西路由余继光率200多人，从下里洞向窖缸岭高
地攻击;北路由田民丰、李黑子、冯杰、刘汉光率一O余
人，由李五园、道公山高地向炮脚楼，城背岭一带进攻。
另外，着周天雄部300余人进占里坡山村一带作预备
队……”
钟祖培听后点头说:“好，珠城部队应以北路为主
攻方向。”随即命令钟士奇，“着一妥当之人即至桂林金
宝堡请广西反共救国军平桂区黄绍立总司令，率部于
明天下午到恭城西岭乡瓮塘山区听候分配任务。”
余伟年又说道:“总攻击以火光为信号，晚ro时，
在城北的道公山上燃点草火3堆，各路部队即向县城
发起总攻。”
钟祖培又点一下头:“好，今晚10点攻城!”他随即
又命令钟双福，“打进城后，第一个任务就是先杀死李
同兴，并抄他的家，他给共匪做事，运走了我们许多的
谷一子，杀鸡傲猴!”
1月26日下午，恭城县人民ZF’会议室。
县委书记兼县长田继舫、副书记贺万年、四三四团
三营副教导员丛明德、八连副指导员李树亭等正在开
紧急会议。
田继舫脸色严峻，声音沉重地说道:“同志们，现在
全县13个乡的电话均已中断，各乡征粮工作队和部队
指战员下落不明，看来，敌人已全面暴乱，大批匪徒已
逼近县城，我们新生的人民政权面临着生死存亡的考
验。”
这时，一位秘书进来报告:“打电话请求四三四团
派兵增援县城，团部说手下无兵，请你们固守!”
大家心里不由一沉，因为此时县城内仅有副指导
员李树亭率领的八连第三排战士36人，另有连部及炊
事班勤杂人员8人，师部侦察队侦察员5人，平乐县大
队因公来县城未能返回的战士4人，加上三营教导员
丛明德，城内共有解放军指战员54人。县大队及县政
府机关干部、勤杂人员90余人，共计140余人。除李
树亭率领的八连第三排外，其余皆无作战经验，而逼近
县城的匪徒有近3(X)0人。敌众我寡，外无援兵，形势
危如垒卵!
田继舫以沉重的心理说道:’‘同志们，我们前段只
看到征粮取得的成绩，没有注意匪徒酝酿暴乱的种种
迹像，犯了麻痹轻敌的错误。但现在不是检查错误的
时候，我们必须以鲜血和生命保卫新生的人民政权，誓
死与恭城县人民ZF共存亡!现在研究如何坚守县城
的问题。”
八连副指导员李树亭是个肯动脑子的优秀指挥
员，他率部驻守县城，对恭城县的地形了如掌指，他首
先发言:“敌众我寡，应采取重点防御，固守待援的方
针，精心组织，沉着指挥。首先，派两个班抢占文庙岭、
武庙岭高地，阻敌前进;县人民ZF大门用麻袋装土构
筑临时工事，配一个战斗小组固守;中山公园门口面对
十字街，以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为屏障，也配备一个战
斗小组。此外，县ZF周围那些不利于防守的旧炮楼
和建筑物，要立即拆除。”
“叭叭!”
县城外不知什么地方响起了枪声。
田继舫伸头向窗外一看，县城好场上秩序混乱，赶
集群众四散奔逃，惊惶失措，不知什么人在叫喊:“国军
包围县城了，快跑呀!”“土匪来了!土匪来了!”
店铺关门，居民闭户，好场上大乱。

鹰飞倒仰

田继舫把手一挥，果断地决定:“会暂时开到这里，
就照李副指导员的方案实施，立即派兵抢占武庙岭和
文庙岭制高点，构筑防御工事。我和老贺、丛副教导员
马上到街上去安定人心!”
秘书忙劝阻:“县长，这样太危险了，万一有人打冷
枪……”
田继舫:“我们都是从枪林弹雨里冲出来的，怕什
么!走!”
田继舫、贺万年和丛明德走出县ZF，一直朝好场
走去。李树亭则一路奔跑，回去调遣兵力进行防御作
战。
晚10点，县城北边的道公山上，燃起3堆熊熊草
火。随着两发迫击炮弹“轰轰”落人城内.城四周响起
狂潮一般的呐喊和铜笛声，近3000名匪徒在钟祖培的
指挥下，向县城发起了总攻。”
“打进县城活捉县长，杀光共匪。”
喊叫声、机枪声、手榴弹爆炸声不绝于耳。恭城县
城在血与火中震动，这是有史以来它所遭到的最大一
次浩劫。
27日凌晨3点钟，反共救国军攻人县城太和街和
兴隆街。搜捕到李同兴，抄了他的家，黄挽将李同兴
押至城外路口村龙头岭枪杀。
匪徒攻占太和、兴隆两街后，随即占领县城的十字
街口，向县ZF大院发起攻击。坚守县ZF大门的是
八连第三排的一个战斗小组，配备轻机枪一挺。几名
战士沉着应战。当反共救国军百余人冲近县ZF大门
口时，解放军战士集中火力扫射，将冲在最前边的10
多匪徒击毙。反共救国军夺取县府的第一次攻势受
挫，接着又连续发起了3次猛攻，均被解放军击退。
路口村石角庵李家祠堂。
钟祖培凭窗眺望，只见县城火光冲天，喊杀声和枪
炮声震天撼地，不由面露欣慰之色。他不相信3《X叉)人
打不过几十个共军，他准备天亮后一人城便向白崇禧
发捷报，他要当“反共复国”的第一功臣。
“报告木哥老总，我们攻击县ZF3次受挫，已阵
亡几十名弟兄!”钟双福跑回来向钟祖培报告。
他脸色一沉，刚才的欣慰之色早已被怒气驱走，
“都是些饭桶，给我加紧进攻，打进县ZF者，赏光洋
10以)，临阵退缩者杀!”
“是。”钟双福忙跑去传令督战去了。
钟祖培即令余伟年:“传我的令，要莲花、西江、世
平3乡连夜调集1000人到县城，加强攻势，务必于明
晨拿下县ZF和整个县城!”
27日拂晓，恭城迎来了血腥味浓浓的黎明，40(刃
余匪徒猛扑县城，开始了第二次总攻击。
田继舫在硝烟中渡过了他到恭城以来的第一个不
眠之夜。他是个老红军，身经百战，对这样的恶战本来
不在话下，但自从广西全境解放以来，对这样的恶战他
是没有思想准备的。他没有想到，一夜之间，猛烈的战
火便要窒息这新生的人民政权。现在，除了以鲜血和
生命来捍卫新生的人民政权之外，他心中还隐藏着一
种自责和惋惜。由于存在单纯征粮的观点，他为征粮
顺利而满足，未能把征粮与肃清桂系残余势力结合起
来。当县委接到敌特活动的密报时，并未引起应有的
重视，反认为是下层干部恐慌。1月19日，莲花乡工
作队长刘禄盛由县城返莲花途中，在娱蚁岭被人砍死;
24日，驻三江乡解放军战士9人返回莲花，途经单竹
坳遭伏击，牺牲6人;同日上午，嘉会乡洒安村地主何
振德煽动100余人袭击征粮工作队……这一连串的事
件，无疑是敌人即将进行大规模暴乱的信号。但未引
起领导高度重视，采取果断措施，应付突发事件··一
“报告!”一个紧急的呼声，打断了田继舫的思路。
他回头一看，见是八连副指导员李树亭。
“田书记，东路敌人已再次攻人太平街和兴隆街，
李子园和城背岭高地亦被占领;南路敌人已攻到拱后
街和广东会馆一带;西路敌人已占领傅家冲高地，并向
武庙岭高地多次发起猛烈攻击……”
田继舫把拳头一挥:“告诉同志们，人在阵地在，我
们要为保卫新生的人民政权流尽最后一滴血!”
“是!”李树亭一个向后转又冲人硝烟之中。
三营副教导员丛明德来报告:“与团部和师部的一
切通讯联络均已中断，敌人攻势极为疯狂，在俘虏中发
现匪华中长官公署总体战督察人员，看来这不是一般
的匪乱!”
田继舫从牙缝中迸出一句话:“坚守到底!”
“老周王庙粮仓是县大队的12名同志在坚守，他
们身陷重围，我们无力增援他们。”丛明德说。
老周王庙被硝烟、掩没。
这是一座砖木结构，屋宇宽敞，历来香火不绝的古
庙。恭城解放后，征到的大批公粮无处存放，便将此庙
权作临时粮仓，守卫粮仓的是县大队12名战士。周王
庙离县城仅千余米，是钟祖培要夺取的重点目标之一。
天亮后，1000余匪徒蜂拥而来，叫喊着，将周王庙围了
个水泄不通。
县大队战士们的子弹越打越少，而攻上来的反共
救国军却越来越多。最后，坚守粮仓的12名战士的子
弹全部打光了。
敌人冲进了粮仓。战士们握三八枪，以刺刀、枪托
和敌人搏斗。枪杆打坏了，他们以砖头、石块继续战
斗。中队长周建辉腹部中弹，肠子外流，他一手捂着肚
子，一手握石头打击敌人。文书赖绍新、炊事员侯吉祥
身负重伤，仍和敌人搏斗……最后，除1人侥幸脱险
外，其余11人均壮烈牺牲。
路口村石角庵李家祠堂。
钟祖培闻报已攻下老周王庙粮仓，即令加紧回武
庙岭高地猛攻，夺取武庙岭高地向县ZF大院压缩，务
必于中午前拿下县ZF。又命令警卫连长黄孜:“你
将我的贴身卫士30人，另配备2挺机枪前去助战!”
钟祖培孤注一掷了!
恭城的文庙闻名于世，武庙却并不怎么闻名。但
武庙后的那座高岭，雄崎城西北，像一个伟岸的卫士，
拱卫着县城。军事地图土，把武庙岭称为107高地。
此高地的得失，关系到县城的存亡。
在钟祖培的严令餐促下，几声海螺长啸，匪徒连续
向107高地发起猛攻。守卫高地的是八连三排九班，
战士们全是北方人，他们从白山黑水的东北一直打到
南疆广西。广西解放后，他们想念家乡亲人，向往着
“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没想到
一夜间枪炮声大作，土匪竟将他们合围于危城之中，苦
战、恶战的程度并不亚于他们以往参加过的南征北战。
经过10多个小时的抗击，九班已经弹尽粮绝，战
士们身疲力乏，难以再坚持下去，遂从高地撤往县ZF
大院。时间是上午11时。
攻占107高地后，吹出长长的3声海螺号.向钟祖
培报捷。
钟祖培闻报，即发令:中午12时前攻下县ZF。
他要在县ZF里召开庆功宴会。
107高地失守后，县ZF大院遭到匪徒居高临下
的直射威胁，形势危急，如不夺回高地，县ZF大院便
无法坚守。刚撤到县ZF大院的九班战士手持洋镐
(子弹已打完了)，向领导请求重新夺回107高地。战
士们说:“我们全是北方人，要死死在一起，我们不怕!”
田继舫手一挥:“出发，夺回107高地!”
田继舫、贺万华、丛明德、李树亭一齐拔枪在手，在
七班的机枪火力掩护下，亲率九班战士，冒着敌人猛烈
的射击，分两路向107高地冲击，仅20分钟便重新夺
回高地。接着一路追击，将敌人逼退到城郊的西河口。
“饭桶!”钟祖培指着战败而回的钟双福和黄孜，
“夺不回武庙岭，天黑前攻不进县府，我毙了你们!”
疯狂的进攻一直延续到下午，武庙岭和县ZF大
院仍巍然不动。
下午5时，西河边突然响起一阵昂扬的冲锋号声，
一支解放军部队如神兵天降，出现在河边。临河守渡
的匪徒吓得四散奔逃，解放军150多人利用仅有的一
条渡船过了河，直奔县城而去。
这支援军乃解放军四三四团驻平乐沙子的一个排
和驻平乐四平乡的平乐县大队。领队的是解放军副营
长李自章、县大队副大队长莫楚英。他们分别在沙子
和四平接到四三四团副团长张志善的紧急命令，率队
增援恭城。李自章率一个排，莫楚英率120名县大队
战士直奔恭城。
援军过河后，李自章副营长率领他的一个排增援
正在激战中的文庙岭和武庙岭守军，莫楚英则率县大
队直接进人县ZF大院。
田继舫和贺万华见援军到来，紧张的心情才略为
宽慰，守城的部队更是受到鼓舞。平乐县大队连夜出
击，夺下了城北一座被匪军据守的炮楼，控制了炮楼至
街尾一带地段。
钟祖培在李家祠堂闻报共军援兵到达恭城，心里
不禁一惊，随后又闻报增援恭城的仅共军一个排和百
余人的县大队，便把拳头一挥道:“他们就那么点卵人，
给我下劲打，不准后撤，后退者就地枪决!”
钟祖培集中兵力，于28日拂晓向县城发动第三次
总攻。守城部队虽然组织了两次反击，但因兵力太少，
无法将敌击退，恭城仍被围得水泄不通。28日一整
天，双方激战，武庙岭、文庙岭两制高点和县ZF大院
反复争夺，县城硝烟弥漫，枪炮声、喊杀声无休无止。
田继舫不断接到报告:“守武庙岭的九班已牺牲3
名战士!”“我们的弹药即将打光，怎么办?”“土匪又增
兵了!”“再无援兵，恐难继续坚守!”
经过3天苦战，恭城县城形势已危如垒卵!援兵
在哪里?解放大军在哪里?
当四三四团张刻团长命令李自章副营长和平乐县
大队副大队长莫楚英率部增援恭城的时候，驻平乐军
分区的一四五师接到四三四团的报告:“恭城情况不
明!”师部开始准备组织汽车运送部队增援恭城，但大
部份汽车已外出执行任务，留下的均是坏车。师部随
即组织商车4辆驰援恭城，但汽运公司提出要4桶汽
油钱，师部权衡再三，遂停止汽车输送增援，仅命驻钟
山县的3个连步行增援恭城。而钟山至恭城急行军需
3天才能赶到……
当恭城县城正在血与火中挣扎的时候，副县长赵
国士率领的栗木乡征粮工作队，正从栗木突围前往湖
南境内的粗石江。
驻栗木乡征粮工作队共有地方工作队员20余人
和解放军1个排，由第八连副连长侯德山率领，全排有
两挺轻机枪。25日天刚亮，10以)余名匪徒突然包围了
栗木乡征粮工作队。工作队与匪军整整相持了一天。
为避免被敌围歼，副县长赵国士和副连长侯德山决定
于26日凌晨突围。是日，侯德山指挥两挺机枪掩护，
朝与湖南交界的龙虎关方向冲去。当晚，栗木乡工作
队进人湖南省永明县的粗石江好。
赵副县长、侯副连长率队脱险后，即带8名战士乘
马飞驰桃川镇，从桃川打电话向永明县委告急，请求与
驻军联系，驰援恭城。驻永明县的乃中国人民解放军
四十九军一三七师四O九团。团首长接到紧急求援电
—，经请示师部同意，当即派出两个营紧急行军驰援恭28日，湖南援军到达恭城嘉会，29日到达西岭，肃清沿途的匪军后，于30日下午1时直抵恭城近郊外围，号兵吹响了联络号。此时，坚守武庙岭高地的战士已近弹尽粮绝，忽闻援军号声，兴奋地从战壕里跳出来，雀跃欢呼。解放军里应外合，一举击溃了数千匪军的围攻。经5昼夜血战的恭城，终于解围。战后，坚守阵地英勇作战的八连三排荣获四野授予“恭城县保卫
英雄排”称号。

鹰飞倒仰

三、钟租谙下山
恭城县瑶山小源冲。一路惊惶的呼喊和奔逃的脚
步声，打破了深山的寂静，许多散兵和民众纷纷奔向山
中躲避。
钟祖培站立在头坡界上，用望远镜看着他那惊惶
失措、奔逃的部下，不断地咒骂着，随即也夹在逃命的
部属中向小源冲深山逃去。
第二天，钟祖培在小源冲香竹坪召开紧急会议，与
林绩勋、田民丰、余伟年、钟士奇等商议今后对策。钟
祖培见大家垂头丧气，忙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
只要在瑶山坚持下来，白长官反攻大陆时，我们仍可配
合国军反攻。”当下决定派余伟年、田民丰收集残部分
驻瑶山各险要之地，以防共军进攻;派钟士奇星夜前往
福堡里黄绍立家求援，请黄率部向阳朔与恭城交界之
瓮塘村瑶山地区靠扰，以为应援;另派林绩勋和陈龙章
请反共救国军第十二军军长周夭雄到瑶山会晤，设法
增援。
瑶山之夜，冷气逼人，天黑时又下了米头雪，更增
了几分寒意。钟祖培独自坐在火盆前沉思。王素芬给
他端来一盅热腾腾的油茶，钟祖培喝了一口，直觉得从
嘴里一直苦到心里。他放下茶盅，皱着眉头
王素芬问:“你在想什么?”
钟祖培答非所问地:“这是天意啊!’
“喷呀噶!”有人敲门。
王素芬起身去开门，一见来人，惊呆了:“是你?”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王素芬在县城里当小学教师
的弟弟。
弟弟将一大包衣物放到小桌上，对钟祖培说:“姐
夫，这是田县长送给你过年的礼物。”
钟祖培意外地“啊”了一声，似乎这才想起，再过儿
天就要过老历年了，他不明白，这个田继舫县长为什么
还要给他送过年的礼物.也许，这是“黄鼠狼给鸡拜
年”，他看了看那包礼物，没再说什么。
弟弟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钟祖培:“这是锦雯
给你的信。”
钟祖培又“啊”了一声，机械地接过那封信—这是他和王素芬的亲生女儿钟锦雯写来的信。女儿思想
倾向进步，共产党一来，便参加了工作，现在平乐专署
工作，是干部，听说已加入青年团。钟锦雯是钟祖培和
王素芬的掌上明珠，她来信了，钟祖培自然十分关心，
便把信拆开看了起来。信上说，她已回到县城，解放军
也到了这里，地委和县委领导对她爸爸、妈妈很关心，
希望他们一起回到县城来……
钟祖培看完女儿的信，一言不发。王素芬接过信
也看了一遍，她以惶惑的目光探询地看了弟弟一眼。
弟弟关切地说:“姐、姐夫，地委领导这次带了几千
解放军来，恐怕不久就要搜山了，你们怎么办?”
钟祖培头也不抬地说:“山里冷，你走了这么远的
路，先去休息吧!”
这一夜，钟祖培和王素芬商量了很久。
王素芬说:“看来他们还是尊敬你的，快过年了，还
送礼物来……”
钟祖培冷冷地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也许，我这
把老骨头，还能榨出几两油来!”
·
王素芬试探地:“是不是，先让我回去看看?”
钟祖培沉默良久，最后说:“也好。”
第二天，王素芬和弟弟回到了县城。
钟锦雯忙将母亲回来的消息报告了领导。平乐地
委副书记晃福祥、公安处长田春，县委书记田继舫、副
书记贺万华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县ZF里设宴招待王
素芬。
王素芬见各位领导把她当客人一样热情招待，真
有点受宠若惊。席间，几位领导同志一致表示:钟祖培
先生年纪大了，不管他参不参加暴乱，知不知道有关暴
乱的事，只要他回来，我们都是欢迎的，并保证他的安
全。王素芬在县城住了几天，说钟祖培身体不好，她要
回去照顾。临走那天，田继舫给王素芬带了一封信和
一些礼物给钟祖培。王素芬回到瑶山香竹坪，把县城
之行的情况详细向钟祖培讲了。钟祖培默不作声。这
时，林绩勋来报告，说:“共军己到和平乡对河村搜捕了
钟伟人的父亲，并将参与暴动的张洪枪毙了，近日即将
搜山，我们怎么办?许多弟兄都怕了，有的吵着要下山
投共。”
钟祖培又低头沉默了一阵，突然抬起头来说:“我
准备下山，到共产党那里去!”
“你?”林绩勋和王素芬都大吃一惊。
钟祖培淡淡地说了一句:“60多岁的人了，还怕什
么呢?”
林绩勋和王素芬愣愣地站着，不知说什么好。
好久，钟祖培忽然发出一声略带凄楚的长叹:“唉!
那个皇帝老头儿说得真准!”
林绩勋不知道钟祖培说的是什么。
这话，只有长侍钟祖培左右的王素芬懂了，那皇帝
说的是“要当官就莫发财，要发财就莫当官，这是本朝
规矩!”
钟祖培家财万贯，现今又当上“恭城反共救国军总
指挥”。既有官又有财，岂不是象征着他的末日到了?!
王素芬伤心地大哭起来，林绩勋虽然跟的时间也
不短，但他却没有听过这个带哲理性的小故事。因此，
只是一会儿愣愣地看着钟祖培，一会儿愣愣地望望哭
得如丧考姚的王素芬。
钟祖培命林绩勋取来笔墨纸砚，当即写了一封信
交给王素芬:“你明天就回去，把这封信交给田县长和
贺副书记，告诉他们:“如能保证鄙人生命安全，即可下
山一晤!”
王素芬又回到了恭城。她先问女儿“你爸爸回来，
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钟锦雯有些迟疑地说:“这事，我也说不准，我去问
问田处长吧!”
平乐行署公安处长田春听了钟锦雯的汇报，非常
明确地回答道:“这事，前几天领导都说定了，只要你爸
爸回来，我们很欢迎，并且保证他的安全。”
钟锦雯顾虑重重地说:“这次暴乱，恭城人民的生
命财产损失很大，我不知道我爸爸到底负有责任没
有?”
为慎重起见，田春又去找地委副书记晃福祥，恭城
县委书记兼县长田继舫，副书记贺万华说了。几位领
导同志都表明了态度:只要钟祖培回来，我们绝对保证
他的安全。
共产党既然保证生命安全，钟祖培便决定下山了。
那一夜，他在香竹坪辗转难眠，半夜里，天上有“嗡嗡”
的响声，他披衣推门而出，仰望夜空，驻足良久……
钟祖培回信，决定下山，时间是次日下午两点钟，
接头地点是恭城东北面茶垒村的山间小道。晃福祥、
田继舫、田春和贺万华商量后，决定派一名解放军教导
员带一个排的士兵到接头地点去接钟祖培。
通往茶垒村的山间小道旁。一个排除了警戒哨兵
外，其余全隐蔽在草丛中。教导员带两名战士，在山道
上慢慢地走着。约定的时间早己过去了，仍不见钟祖
培的影子。山间已经昏暗下来。教导员看了看腕上的
手表，已经快5点了，他正在考虑在撤回去还是继续等
下去。
“教导员，你看，有人来了!”身旁的一名战士指着
前边说。
教导员一看，来的是一个瘦瘦的，个子矮小，身穿
普通衣服的老农民。教导员摇了摇头，因为他要接的
是一个曾任桂系军队中将副军长，在恭城地方上有显
赫地位的人物，和眼前这个老头是无论如何也划不上
等号的。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呀?”来人走到面前问道。
“我们?”教导员从上到下打量了老农一眼，发现他
都双眼睛闪着一种既威严又谦和的神气，和一般老农
的眼神极不相同，便说道:“在等一位姓钟的先生。”
“我就是你们要等的钟祖培。”老农谦和地笑道。
“啊?!”教导员略带惊诧地，“钟先生，欢迎您!”
教导员将钟祖培接回县ZF，当晚，地委晃副书
记，县委田书记、贺副书记、行署田处长请钟祖培吃饭。
饭后他们和钟祖培打了几圈麻将，然后请他去看部队
文艺宣传队演出节目。钟祖培、王素芬、钟锦雯心情也
还轻松，看完节目回来，田处长说，为了保障钟祖培的
安全，今晚就请他一个人留在县ZF内休息，不要外出
了。王素芬、钟锦雯心里一沉，好一会才问:“为什么不
能出去住?”
田春说:“现在外边还乱，我们要对钟先生的安全
负责……我们不会明人做暗事，我们说话是算数的，请
你们放心吧!”
钟祖培笑了笑说:“噢，是这么回事，也好，我就不
走了!”
第二天，晃副书记、田书记等领导和钟祖培一起开
了个座谈会，会上决定成立一个招抚委员会，请钟祖培
当主任，县长田继舫当副主任。钟祖培谦让了一番，也
就答应了，他提出请原县保安团团长常秉理也进招抚
委员会，以便更具号召力。
钟祖培又一次当官了，这回是当共产党的官。他
确实为共产党做了招抚工作;藏匿在深山中的反共救
国军有不少下山自新投诚，其中有林绩勋、余伟年、田
民丰等首要人物。
可是不久，广西省里来了一个电报，打到一四五师
四三四团:即将匪首钟祖培押解桂林处理。l县里领导
看了此电报，知道钟祖培此去凶多吉少，虽有意见，但
也只得照此办理。
1951年2月27日日，也就是恭城暴乱一周年的日
子，钟祖培与他的秘书林绩勋在桂林被枪毙了。
钟祖培生前有官有财，死后却无棺材!
39年后，当年的田处长怀着某种惋惜的心情说:
对钟祖培可以不杀，因为:一是钟祖培经过规劝后，自
己回来投诚的，不是我们抓到的;二是回来后让他当招
抚委员会主任，确实为我们做了一些工作;三是我们曾
对钟祖培许下诺言，只要他回来，可以保证他人身安
全。人已枪毙了，怎么办?……”
历史是无法给诺言兑现的!

浅小墨

真实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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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520

这城的暴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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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蔷蔷

我不太清楚这个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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