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阁对泉会瑶族教育的影响 李成秋? 在恭城瑶族自治县西北角的海洋山峡谷中,有一个瑶族山村——栗木镇泉会村。它北与灌阳鲁塘村交界,西与灵川大境乡相邻。长靖江自然屯的抱木冲山顶,尚立有一块“一脚踏三县”的界标,足显泉会的地理特点。该村土地面积79110亩,辖14个自然屯,现有2357人。别小看这个瑶族山村,它可是远近闻名的“秀才村”。自恢复高考制度以来,这个村先后考上大专院校的达150人(其中研究生6人,留美、留日取得博士学位的各1人。)即在一百个人口中有6个人读(过)大学,从政、参军、外出工作的也有近百人。(据不完全统计从政人员中有副厅级2人,处级1人,副处1人,正科8人)。在泉会老村屯,有一古代建筑叫文昌阁,其规模不大气势也不恢宏,但是泉会瑶民对它却十分眷念,情有独钟。有热心人正在积极策划,筹措资金,欲将其修复。这是何故?笔者最近有幸到泉会对该村瑶族教育的历史作了短期调查,现将调查后的初步印象,作一简要叙说,以求方家指正。?? (一)泉会旧称澄江源。据有关资料显示,在明景泰以后泉会已有瑶族先民活动于此。这些瑶族先民是明洪武初年从广东招募参予镇剿雷虎子而来,事平之后携眷入恭,沿西河两岸垦耕游移。至景泰元年(1450年)受官府之遣,入山“把守隘口”。分成四支,分别进入阳朔龙尾瑶,平乐大源瑶,恭城西乡四源瑶(即今新合瑶)和西乡岛坪瑶。前三支管领各瑶山场土地,居地稳定。唯有进入岛坪源的盘、邓、赵、李、郑、奉几姓瑶民沿岛坪源300平方公里的山区不断沿河上溯迁移,有的进入泉会,有的进入灵川大境乡和灌阳、全州、兴安境内。居于泉会的过山瑶于清中期又陆续外迁,至1950年已无一人存留。现居住于泉会的瑶民、有族谱记载且最早的是下炉周姓,系周弘利后裔。其先祖四十公禄忠,于明宣德年间(1426—1435)为逃避灾乱,从栗木上宅黄土田躲到唐王瑶,仅居几代,再由唐王瑶躲进泉会下炉而后定居,至今已有400多年的历史,繁衍了十九代。因下炉周家在泉会居住的时间最长,人口较众。故一直被后人认为是泉会“土著”瑶民。其实,泉会大多数瑶民都属于保庆瑶,只不过入居到泉会的时间有先有后而已。泉会老村的周姓,先祖道羡公是清嘉庆年间(1796—1820)自湖南邵阳三溪五都茶园来泉会居住的。而石盆江的谢姓、吴姓、长靖江及上炉的肖姓,也都是在清嘉庆前后陆续从湖南的新化、安化、邵阳、祁阳一带迁入的。保庆人群体性进入泉会,给这一偏远山村带来了新的文明,对古老而传统的瑶族文化产生了重大的影响。清道光26年(1846),有唐碧泉老先生“为思移淳美之俗,力开文学之门”,而集同人薄捐资斧在泉会老村始建文峰字炉一座。“盖欲由识字以至于崇文、由崇文以及于教学也”。可叹的是唐老先生宏愿未己,不久便作古了。但是泉会瑶民崇文尚学的思想意识由此萌生。清同治元年(1862)泉会老村周家先祖道羡公之子周学爱,受唐老先生之影响至深。他认为“世之所贵者人才,造人才必由于学术”。正因为他有这种认识,所以他“有愿如策以字炉之举尽之代降,后安其不汩没而湮替,先生之志愿不终虚而难副”。由是“踵先生之陈迹,发先生之意端,扩充其事,宏远其规”,集同志十五人重出囊金,力为居集,十数年间经营会计稍获赢余,购地而建三圣宫(三圣即文昌帝君、关圣帝君、至圣先师)艺圃。经始再岁而落成。复以羡余之资,延师课读,淑善分闾,举凡乡之子弟皆得与而从学焉。”(以上引文出自《鼎建三圣宫艺圃碑记》)“三圣宫”的建成,使泉会瑶民有了自己的学塾,瑶民子弟可以得到学校教育的权利,它启开了泉会瑶族学校教育的先河,使泉会瑶族社会之文明进步从此发端。“三圣宫”虽供奉着文昌帝君、关帝圣君、至圣先师的神像,带着浓厚的宗教色彩,但它作为学塾之所,在遴选人才制度森严的科举时代,在泉会这个穷乡僻壤,竟然能使出身贫寒的瑶族子弟盛仁安,一试而中顶戴秀才,后来成为泉会,黄泥江、鲁塘一带闻名的领保老师。这不得不使人们对“三圣宫”这个地方刮目相看。瑶民认为:三圣宫这个地方神灵、有文曲星拱照,是泉会出人才之所。民国初年又将“三圣宫”更名为“文昌阁”,一直沿用到今天。?? (二)在《鼎建三圣宫艺圃碑记中》,寄予了创建者们的殷切厚望:“盖所以成先生字炉之志,启将来广永之谋,非仅为我诸人之感观,且可为人人为之效法,并可为后世之仪型,他日人文蔚起,比美前人,上足以鸣国家之盛,下足以增闾里之光,其轮焕大其功”。如今,我们打开一个半世纪以来泉会瑶族教育之历史,就不难发现,文昌阁对泉会瑶族教育影响之深远。鼎建“三圣宫”倡学、总理是周学爱。而在十四个协理人员中,有周学愚(学爱之兄),周光恩(学爱长子),周光卿(学爱之侄),周荣凤(学爱之侄孙),象这样为兴办瑶乡教育而举家发动,参与集资举措,真是令人佩服,也值得人人效法。百余年来,泉会瑶民把兴学育人,提高瑶民的素质,当作是振兴本民族的大事,一直没有放松过。民国19年,广西推行新政,各地新学如雨后春笋,周学爱之孙周先湖,此时也任教于文昌阁。他认为“得英才而教育之,当设久远尤全之策”。为继承先祖遗志,发展地方民族教育,他“集众议决,提乡贤诸公创立回龙庵,集有观音寿佛、古佛一会之旧款作新学费,又乐捐各户,扩充“三圣宫”旧制,易旧贯为新教室,依旧更新。于民国20年,在文昌阁创建了“育英初级小学校”。随后石盘江、长靖江两个自然屯,各自办了一个教学点,使泉会瑶族的国民基础教育,“新机尤畅,前途愈见愈新”。(上述引文出自《恭城第四区九段育英初级小学校碑记》)。1952年,泉会尚未开设高小,泉会瑶民子弟读高小要到离村五十多里的栗木中心校去读,很不方便。而新政权建立伊始,教育工作急需有文化的人去做。解放前读过书有文化的人,又大多数曾为旧政权服务过,属伪人员,在当时这些人是不宜使用的。怎么办呢?当时的小乡干部唐家余,就跑到区里找管教育的同志,硬是争取上级破例同意在泉会开设高小班。但区里无法解决教师。唐家余同志采纳了周建东老师的提议,冒着风险,用每月五十斤谷子二十万元钱(当时一万元即是现在的一元)的高薪去聘请栗木一个在旧社会当过栗木中心校教务主任,后又当校长的卢达信来教这个班。这一行为在当时是极具风险的,需要何等的勇气和魄力。值得欣慰的是,这个班31个分别来自本村,灵川黄泥江、灌阳鲁塘的学生,竟有29人毕业。自治区政协委员,柳州市政协副主席盛大新,毕业后考上了初中,读完初中又考上了高中,高中毕业又考上了大学,成为泉会第一个大学生,日后得以成就一番事业。上世纪60年代未,泉会始有附设初中。70年代初,各自然屯又纷纷在家门口办起了小学教学点,使全村的教学点由原来的2个增加到8个。极大地方便了瑶族子女的就近入学。1992年,泉会村得到了上级下拨的4000元修膳费。如何使用好这笔经费,在县长肖芳佐的建议下,村公所抠出1.4万元,用于建设新校舍,经过发动群众献工献料,少花钱办大事。终于在下炉村建起了新校舍,从此后,学校便搬出了文昌阁。至1995年,泉会村的小学入学率达到95%,初中入学率达到90%,基本上实现了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目标,后来,为进一步改善办学条件,上级拨款30万元,本村群众及在外工作的同志共同努力,筹集了10多万元,建起了一幢教学楼和一幢学生宿舍。因教育结构的调整,初中撤点,该校现成为一所寄宿制小学。可见,泉会瑶民集资办学的热情百余年来都未衰退过。周学爱不仅在泉会瑶乡首倡集资办学,而且数代人都投身入瑶族教育,成为尊师重教的楷模,后人追随的仪型。周学爱的孙子周先湖,大半辈子倾力瑶族教育,培养了许多瑶族学生,他创建泉会育英初级小学校,更为现代瑶族教育写就了新的篇章。周先湖的儿子周建东,于解放前十六岁开始当教师,札根瑶乡教育四十余年才超龄退休。他的学生有的已成为厅、处级干部,有的成了留洋博士,有的成了高级科研人员。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解放以后泉会村所有外出参加工作的人,都是他的开蒙弟子。泉会瑶民称他为泉会瑶族教育的“祖师爷”一点也不为过,理所当然地受到泉会瑶民的格外尊重。直到现在,泉会瑶民仍然把教师视为神圣的职业而努力追求。据不完全统计,在泉会2300多人口中,从事和正在从事着教师这一职业的达40余人。可见,教师在泉会瑶民心目中的地位是多么崇高。凡是教过泉会瑶族学生的老师,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泉会学生特别尊重教师、学习特别认真刻苦,为什么?就是他们从小在父辈们的教育熏陶下形成了一种美德。“不比吃,不比穿,要比来日谁光鲜”。这句话意思是说人不要比吃比穿,要比的是谁能学业有成,走出瑶山,在社会大舞台有立足的本事。这才是最大的荣耀。所以,在泉会瑶乡,送子女上学、发愤攻读、求知上进是瑶民追求的目标。墨江的杨家田,家庭贫困,生活十分艰苦,但他仍能咬紧牙关、节衣缩食,将四个儿子都送到学校读书,而且个个都学有所成。上炉自然屯的卢香恒,生活不富裕,但他的三个儿子,两个读完大学,其中一个留美攻读博士学位,孙子去年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上海交通大学。泉会瑶民尊重教师绝不停留在口头上。而是用心用行动去让你真心感受到。文革期间,许多有本事的教师被戴上“问题教师”帽子贬到泉会学校。当时,泉会学校的生活条件特别艰苦,学校没有工友,需要自己开伙,买米要到栗木,柴要自己砍,菜要自己种,还要时时耽心受到批斗。但泉会的干部和群众不但未把他们看成另类,反而把他们当作宝贝。因为,1952年办的那一期高小班,已经使他们懂得了老师是育人的关键,只有名师手下才能出高徒。所以他们对待这些教师十分友善,虽然受上级指令每周有例会,却都是谈心会,和风细雨让人疑虑顿消。生活上也得到瑶民照顾,买米有瑶民帮挑,柴和菜有瑶民相送,常有学生家长来邀去家中作客。士为知己者悦。所以这些“问题教师”个个都能全身心地投入教学中,最后得益的却是那些瑶家娃仔。在那动乱年代,这些学生却能受到良好的教育,得到精心栽培,夯实了知识基础,象肖芳佐、秦光贤这一帮瑶山娃仔,后来都上了师范,踏上工作岗位后,很快就脱颖而出,数年后很多人在县、乡一级ZF或部门中担任了主要领导。历史的经验证明,只有深厚的教育积淀,才能酿出人才蔚起的美酒。一个半世纪以来,泉会文昌阁就象一团酒曲,在泉会瑶民的思想精神,生活中渗透发酵,一旦有了适当的火候,甘醇就会自然地慢慢流出。上世纪五十年代,从泉会村走出了第一个大学生——盛大新。恢复高考制度后,率先飞出山窝的金凤凰是卢文通。他在县师范毕业后回乡任了两年民办教师,参加高考便以优异的成绩被中山大学录取,大学毕业工作后再赴美攻读博士学位。周礼民高中毕业后以优异成绩考入大连铁道学院,毕业后赴日进修,现成为柳州东风汽车配件制造公司总经理助理,自治区政协委员。以后考入大专院校的逐年增多,据不完全统计,泉会瑶村共走出了150名大学生。成为远近闻名的“秀才村”。泉会村从政的人也多。肖芳佐从县师范毕业后,就是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成为恭城瑶族自治县首任民选县长,后任县委书记、现任区民政厅副厅长。泉会瑶村许多经济能人,他们乘改革的春风,纷纷走出大山,在商海中奋力搏击,大显身手。我们欣喜地看到,教育使大批泉会瑶民走出了大山,走出大山的人,很快地将市场的信息反馈大山,又将建设的资金纷纷融入大山。现在,泉会瑶村屯屯都通了汽车,屯屯都通了电,电讯畅通,手机普及,洋楼耸起。泉会瑶山不再遥。周学爱老先生鼎建三圣宫的厚望,他的“人文蔚起,比美前人,上足以鸣国之盛,下足以增闾里之光”,似乎是一个美丽的童话,如今在泉会瑶乡已经变成活生生的现实。我终于明白了,泉会瑶民为何要修复已经残破的文昌阁,原来是为了表达对创建者的一种崇敬,是对教育信仰的一种追求,也是对后来者的一种期望。同时,我又想到,当初那些保庆人为避战乱谋生存,群体入居泉会瑶山。现在,他们通过教育来提高自己民族的素质,又以逐个移居的方式纷纷走出泉会瑶山,去追求那一片崭新而美好的天地,这不就是对“知识改变命运”最生动的诠释吗??? 2006年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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