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齐尹孟田 · 发表于 2011-11-19 22:3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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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田孟

   我父亲是在共和国成立之初当的兵，那一时他不不满十七岁.他一直把这段经历引以为豪，所以他有一种很深厚的军旅情怀，并深深影响了我们这些后一辈的子孙……
   只是，随着时间砂轮的碾过，它渐渐沉沦，最终凝滞为一个泛黄的旧梦。
   1979年春，中越开战，父亲将同在高中复读准备参加高考的二哥和我召回家，宣布了他的决定——现在边境受敌人侵犯，国家要和越小霸开战了，我们兄弟俩得有一人去参军，上战场。我一心想读大学，和哥日夜苦读九年，为的就是四个月之后的那场高考。我嘟囔着说：“国家有这么多解放军和那么多不想考大学的青年，干吗非要我们去当兵打仗？！”“混账！这是战时紧急征兵,你们懂不懂?要是平常还要你们去吗?”父亲瞪着眼愤怒地咆哮，“亏你还读了近十年书，难道这个理都不懂？！什么叫忠孝？国家有难你们就得尽忠报国！是保家卫国重要，还是上大学重要？书，可以等打完仗回来再读，不迟;可要是越南人打进来了,你们还有读书的日子么？！再说了,你们兄弟三个，抽一个去当兵也不为过，非要个个都去上大学不可？你们不去,难道让那些独苗和我们这样的老人都上战场不成？”我不语，二哥平静地说：“爸，你别再说了，这理我们懂。弟弟不够年龄，我今年正好满18岁，我去报名应征入伍好了。”他回过头拍拍我的肩，“弟，你就安心复习好功课，你成绩好，一定能考取大学的！你就替哥多学点知识，等我了上战场，就狠狠地揍他娘的越南鬼子！”
   我哭了，我生哥的气。我和二哥同窗九载，兄弟俩还约好今后报考同一所大学，到同一所院校一起度过我们最美好的学生时代。可现在，就因一场战争，一句话，就毁了我们共同的大学梦，也就此了断了我们哥俩再续的同学缘……
   一周后，二哥穿上了绿军装，和他的新兵战友们离开了县城，远赴前线。走的那天早上，全校的师生和城里的街坊们敲锣打鼓夹道相送，一派欢天喜地的热闹景象，仿佛谁家的姑娘出嫁一般。惟独我没去。我一个人在学校跑道上拼命奔跑，泪，混着汗滑落眉角模糊了视线……
   两个多月后,我收到了二哥从部队寄来的长信,他写道：“我们打胜了！我也上了战场，但身上秋毫无损，是真的！可是，和我同一批应征入伍的同乡战友中,有几位已经永远长眠在边境的烈士陵园里了,还有几位负了重伤,至今还没出医院,有一位战友的双腿给地雷炸飞,眼睛也坏了……弟，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军人的责任与荣耀了，我们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弥足珍贵！弟，如今，我也才真正理解了咱爸的心情……好好读书，替哥多读点，哥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机会走进大学校园了……”
   我颤抖地捧着那几张薄薄的信纸，泪，再一次模糊了我的双眼：“哥！……”
   由于高考前的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我没能顺利考上我梦寐以求的大学，而是去了一所省城的专科学校。临行前，亲友邻居依旧的欢喜，毕竟我是村上少有的且是第一批能考去省城的娃子，父亲对这样的结果也很满意，但却没有人察觉到我内心的失落和悔恨。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与外边不属于我的喜庆隔绝开来，默默看着二哥的照片，一遍遍在心里说：“哥，我的梦碎了，我们的梦碎了……哥，我对不住你啊!……”
   三年后，我从学校毕业出来成为一名国家干部，二哥也退了伍回了故里。两后前，因父亲的工作调动关系，他把全家迁往了赣南，只留我一人在原籍。二哥怕我孤单，也毅然留了下来。也不知为何原因，按当时的政策同批退伍的老兵都得到了妥善安置，可二哥却迟迟没分配到工作。我为二哥抱屈:“要是当初不去当兵，你至少也能考上个大中专的，何必受这急！”二哥笑笑：“我从没后悔过！”他的笑容里有说不出的疲惫和苦涩，但却听不出他语气里的一丝动摇与哀怨。
   后来，二哥被分配到一个边远山区的集体制单位里当了一名普通工人，十年前单位散了伙,他便以承包的方式租了一间单位的门市部独自经营，但生意不甚景气，夫妻俩供一个儿子上大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见到如此情形，我又忍不住为他抱怨了几句，可他却反过来开导我：“这没什么，比起那些在战场上倒下的战友，还有那些丢了胳膊大腿的兄弟们来，我要幸运得多了！他们又为了谁？他们又得到了些什么？我这点困难比起他们的牺牲来，根本就不足挂齿。”
   我们三兄弟都生养了一个儿子，独生子女难免娇生惯养一些，父亲他老人家就叹气了：“他们这小哥仨,我看得送到部队去好好锻炼锻炼几年才能改掉身上的坏毛病！三兄弟，哪怕有一个行伍也好啊！真是的,这些孩子都让你们给娇惯坏了！唉！！”我们都不接话，其实我们倒愿意让孩子去军营锻炼的，可孩子们不再像我们当年那样全听从父母的安排了。他们笑嘻嘻地对老父亲说：“爷爷，您还老念着您的大部队对吧？所以，您老寻思着让您的儿子、孙子们都来延续您的军营梦……可我们现在就是想当兵也不成啊，兄弟三个都是近视眼，人家不收的，您老也别老惦记着了……”
   如今他们兄弟三个，老大学的是数控机电专业，大学毕业后到江苏的一家台资公司做了质检员；老二前年考上经济学院，选了一个同我当年一样的市场营销专业，他立志学成之后，自办实业赚钱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他说：“我爸妈这辈子太穷太苦了，我要尽力补偿他们！”
   岁月如川，转眼间，他们都已变成了懂事的大孩子了，他们如当初年轻的父辈们一样拥有了自己的美梦，可那些流淌在血液里炽热的情怀呢？难道都已随风而去了呢……
   我儿子明年就参加高考了,他只有一个心愿——做一名影视编导，为此他立志一定要考取中戏编导系。我曾试探地问过他：“爷爷和我们希望你上军校，你是不是也考虑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恐怕我的视力条件达不到他们的要求……”我叹了一口气：“也是……不过，将来你若能干出点名堂来，部队招收专业人才时你还是有机会的……”
   儿子呀，我家的军旅梦，到了你们这一代，就此便只为一个远去的梦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