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很奇怪,人的一生中,当无数的过往成为云烟,却总有一些片段,或是生活的碎片,永远那么清晰、执着地留存我们的记忆里,仿佛脚下的小草,每年碧了又黄,白了又青。
就像那年深秋的那个下午。 那时候,我大学毕业时间才不久,在北京郊区一所大学分校里教书。说是地处北京,其实离城里至少有30公里的路,真有些偏远呢。 我怕遗忘了这个世界,也怕被这个世界遗忘。 所以,周末不累的时候,我就坐着那辆长长地、白绿相间的369路公交车往市里来。我也一般不往王府井、西单那边繁华的地方去,因为哪里根本就不属于我。可能是因为出身平民家庭吧,一直到现在我都抗拒并远离着繁华和奢侈,喜欢简约而平淡的生活。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是这种感觉:繁华和奢侈只是生活的浮花浪蕊,简约和平淡才是果实。 那时候我喜欢去哪儿呢?若是没有同伴,我一个人进城,我就会往北京西郊,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北京大学,和北大南门的一个叫”风入松“的书店。 那时候,北大也没有大规模扩招,也没有那么多各种名目的培训班,整个校园都非常安静。我尤其喜欢从深红而古雅的研究生院楼前的小路一直向东,沿着未名湖一路慢慢摇晃。到了博雅塔脚下,再折向南,到书店里挑几本书,再绕到未名湖南面,找一把临湖的长椅,把书放在椅子另一边,自己坐另一边,开始贪婪地读看。那时候,我连一点来这里读研究生的想法都没有,尽管后来在这里习学了三年,熟悉了这里的每个角落。 还是回到那个下午吧。 那天,我还是习惯于坐在经常做的长木椅上,那把长椅是苍绿色的,风吹日晒,油漆已经掉了不少,显得很斑驳,也很破旧,不过,因为坐的人多,却闪着亮光。 看书看累了,我就习惯朝湖对面看。 那天下午,我又习惯地朝湖对面看,发现和平日也没有多大的不同。一位教授模样的人像是和一个学生说论文,一个深秋时节还穿着裤衩背心的满头白发的老人小跑着从那儿经过。这个可爱的老人我见过多次了,每次我都发现,他深邃的眼睛里似乎闪着赤子般的纯真,看他一眼就很难忘记。不知为什么,那时候我好喜欢这个老头儿,猜他是哲学系的退休名教授,好想跟他攀谈,可我总是摆脱不了一个姑娘的羞涩,也觉得自己过于渺小,连打个招呼我都不敢。我还看见有两三对情侣在交头接耳。是的,未名湖也是个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嘛。 不知为什么,那天下午,我看见那两三对情侣后,心里的的确确起了一些波澜。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远离家乡,独自一人留在北京,似一只单雁孤鹤。 我清晰地记得,那天下午,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能有一场美丽隽永的恋爱,真不错呀! 我自己那时候是什么样呢?不高不矮,身材说不上多苗条,倒是有点儿偏瘦。面容清秀,眼波灵动。气质应该是恬静的,因为被诗书熏染了多年,眉宇间绽着几缕清风。我那时候很任性,内心常存着莫名其妙的骄傲,一般的人都不会放在眼里。不过因为天性善良,看起来也显得温柔和煦。 在爱情上,我坚信:如果一个胸无点墨的男人能喜欢上一个蔚然深秀的女孩,太阳似乎也可以从东边出来。当然了,林姑娘也断然爱不上倪二。 那时候,我还执拗地认为:爱情一定要门当户对,学文史的女生不能和学理工的男生结婚,否则,没有共同的语言和共同的爱好婚姻就会不幸!可我自己的婚姻一再验证,不同的爱好也可以相得益彰,相互理解和取悦比共同的爱好更重要。唉!这都是后话了。 还是回到那个下午。 看着书,忽然想起那次朦胧的初恋,但就像阅读一本书,刚看了序言,就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大约当太阳西斜得和大地成30度角的时候吧,我注意到湖水被蒙上一层淡淡的橘色,明净而漂亮。水上的青苔被风吹到了湖的东南角,湖水显得更加的清澈。简直奇怪极了,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一个念头跳进脑子,像一块鹅卵石被小孩儿扔进湖里:忽然想去清华园看残荷去。这个念头到现在我都好奇怪,怎么忽然想去看残荷呢,我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文艺女青年。 把几本书塞进帆布包里,起身往东门走去。快出东门的时候,我清晰记得斜阳正照在大门南侧的白墙上,是淡淡的金黄,心情因色彩而变得开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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